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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年代初，家家戶戶養豬、養雞，也養鵝。由于生活困難，盡管家家戶戶養了牲畜，不年不節卻很難吃上一塊肉。炒蔬菜時，家庭主婦從油罐里只夾出幾片薄薄的咸肥肉放在鍋里，熬出幾小勺肉油，然后把一砧板的蔬菜掃到鍋里炒。所以在那種情況下，人人肚里都很嘈（嘈：指時間長了沒吃上動物的肉或足夠的肉油，肚里的那種難受勁）。

那時候，我們小伙伴們最快活的時候是野炊。豌豆熟了，帶個飯盒和油米鹽出去，到鄰村人家的地里偷偷摘幾捧豌豆剝成豆子，在山上撿幾個石頭搭個灶燜豌豆飯吃；綠豆老了，摘幾捧綠豆，燂豆莢吃；番薯熟了，有人家焐土灰（焐土灰：把用鋤頭鏟出的草皮曬干燒成灰作肥料）時，扒幾個番薯塞進土灰里，烤出香噴噴的烤番薯……

我和老強、老虎、老龍是很要好的小伙伴，都是小學生，每到禮拜、寒暑假，上山摘豬草、拔魚草、砍柴等，幾乎都湊在一塊。

有一次，我們砍好柴在半山腰歇息，當時臨近中午，肚子嘰里咕嚕鬧得慌，老強忽然發現山腳某家的菜地里，有一只鵝吃菜吃得歡。老強說，我肚子嘈得很，看到這只鵝，嘈得更慌，真想吃鵝肉！老龍眼睛一亮，來了精神，說我們何不把它吃掉，反正它是害人的壞蛋。好！我們四人一拍即合，勢如猛虎奔下山去。天正熱，我們瞧瞧四下里無人，看看不是自家的鵝后，就躡手躡腳包抄過去。老虎首先撲了過去，鵝還沒來得及叫一聲，就被他雙手掐住了脖子。

把鵝抱到山上，首先放血，然后一把火燒掉羽毛。中飯后，我們從家里偷出鋼精鍋、菜油、生姜、鹽巴等，趁太陽正毒，外面鬼都沒有，我們把鵝提到松樹山，剖膛、清洗、剁成塊，放進鋼精鍋里，搭了個灶，煮開了……

大快朵頤鵝肉之后，靜下心來，我們后怕起來。我們膽戰心驚了幾天，沒有聽到失主尋鵝的聲音(我們村子大，有百十戶人家，其實很難聽得到)，害怕之心就漸漸平復下來了。

飽食鮮美的鵝肉后，那種唯美的滋味總縈繞在喉頭，于是我們四人商定，以后凡看到禍害莊稼的鵝，吃!

機會來了。有一天上午，我們在山上打柴，老龍眼尖，發現山腳有一只鳥一樣的動物在草叢里鉆來鉆去，起初我們以為是野雞，不一會兒，它鉆進菜地里狼吞虎咽起來。我們看四下里沒人，向它奔去，一看是只肥壯的大灰鵝。我們圍住它，大灰鵝受了驚，揚起脖子向我們示威。大灰鵝很兇猛，我們四人怕傷著莊稼不敢硬來，而老虎趁它揚頭向我示威時，從側面進攻，冷不丁一把掐住它脖子。正在這時，老強驚叫起來，這不是鐘主任（村委會主任）家的鵝嗎？以前我聽我媽說，鐘主任從浙江永康引進了一只大灰鵝，而我們廣豐的鵝都是白翎鵝，只有它的羽毛才是銀灰色的。經他這么一說，老龍也記起了，說上次他上學經過鐘主任家門口時，看見從他家里走出一只大灰鵝。老虎驚得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。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它趕出莊稼地。

傍晚時分，西天的彩霞把大地映照得紅彤彤的。我們摘好豬草，在山腰休息。正欲提起竹籃子擇小路回家，老龍突然發現通往別村的小道上有個灰色的斑點在移動，大家七嘴八舌，定睛看了又看，最后一致認定是鐘主任家的鵝。

鐘主任家的鵝要是走丟了怎么辦?我們可吃過鵝的，要是他家的鵝沒了，追查起來……唉，我們得把它捉住，抱回鐘主任家去。

我們四人跑下去一看，果真是上午的那只大灰鵝。我們把大灰鵝圍住，大灰鵝見到仇人，分外眼紅，高高揚起頭顱咆哮著。

我們同它對峙著，又乘機撲過去。但它的脖子左縈右拂，很難近身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了。這樣耗下去肯定不行，我們得更主動出擊，但必須保證不能傷著它。老虎趁它應戰老龍時，一個箭步沖到它跟前，可是大灰鵝的脖子像機械臂一樣迅速地旋轉過來，張著尖嘴鉗般的喙鉗了過來。老虎只得仰身后退。可是大灰鵝不善罷甘休，腳不停步，伸長脖子，呈鏟車鏟土之姿連續鉗來，喉嚨里怒吼著，令人戰栗。老虎連連倒退，一個趔趄，摔了個四腳朝天。大灰鵝并不放過他，又向他撲過來。他只得急翻身，并連續翻滾了三四米路。大灰鵝見他已退到無法威脅到它的區域，就不再追逐了，它以勝利者的姿勢，高高地昂起頭嘎嘎嘎歡叫起來……老強趁它得意忘形、忘乎所以之時，從后面撲了過去，一把掐住它脖子。它雙翅撲騰著，雙腳強有力地蹬劃著，老強不敢用力掐，怕傷著它脖子，被它拖著摔倒在地。老龍急忙沖過去抱住它身子，我則上前捉住它雙腳。

就這樣，老虎負責把竹籃子送到我們每個人家里，我和老強、老龍三個人抬著大灰鵝浩浩蕩蕩向鐘主任家走去。

鐘爺爺，你家的鵝差點走丟了，我們發現后，把它抱回來了。鐘主任看了一眼大灰鵝，笑呵呵地說，小朋友們，好樣的！說著，他走到廳堂上首，從香幾上的果盤里抓了一把水果糖，分給我們。

太陽落山了，夜色籠罩過來，天地間迷迷蒙蒙。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微風駘蕩，我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作者簡介：余仕開，江西上饒市廣豐區人，愛好文學和音樂，閑時寫作自娛自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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